现在看来，是多么的讽刺，关于夜子言他其实根本分不清。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夜承谦说的话做的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竟完全分不清了……
但有一件事，他能确定，夜子言是真的恨他！
这一点是那人从来不加隐藏，而是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
匡临曜扶着浴池边站起身来，就着身上冰凉的血水直接拿起衣服穿起来。
衣服贴着肌肤黏糊糊的，还有些血水直接沾在衣服了。
匡临曜不甚在意，快步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门外银白色的月亮已经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月光撒了满地，就算没有灯笼和火光的照耀下，也皎洁如雪。
风早已经停了，天地间只剩下细弱的虫鸣声。
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众人，匡临曜不觉有些烦躁。
“陛下，夜公子……”一位胆大的臣子开口疑问道。
匡临曜撇了他一眼，道：“……葬了吧”
葬了？
怎么葬？
按什么礼葬？
跪在地上的众人两两相顾，竟不知该如何做。
“……陛下，怎么葬……”又一人颤巍巍的问道。
匡临曜揉了揉太阳穴，虽然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
怎么葬？他的本意是想给那人一个举世无双的葬礼，但那人生性不喜张扬、铺张浪费。
意见相左，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匡临曜揉着太阳穴，最终决定把问题扔给臣子去解决。
“弄一个低调不铺张浪费又举世无双的葬礼就好。”
接着又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说完一拂袖，直接转身进了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门外众人嘴角抽搐，零零落落的站起身子，小声议论着。
“要低调又要举世无双这不是为难人吗？”
“还不允许铺张浪费，这要怎么弄”一人接腔道。
“就是就是，这不是明显为难人吗？”
“哎，不过这苍幽遗子一死，到是能安稳不少了”一人转移话题。
“那到是，说起来苍幽国皇室当初死的只剩这个被褫夺皇子的夜七皇子，现在连这夜七皇子也没了，夜家和苍幽国彻底完了！”另一人跟着附和道。
又一人冷笑着加入讨论：“苍幽国？早就亡了！”
“……”
……
屋外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屋内的匡临曜则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出神。
夜承谦，字子言，原苍幽国七皇子，因母族叛乱后被褫夺皇子尊号，后成为三皇子夜承墨的护卫。
苍幽国被灭了后，曾有一段时间下落不明。
匡临曜和他再次见面是匡临曜自己被苍幽国遗众刺杀的时候。
那场刺杀，他受了伤，肩上让夜子言砍了一剑，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认出了心上的那人。
可惜的是因为是在宫外的刺杀而没有截下人，让那人跟着剩余的刺客一起逃了去。
后来他千方百计，苦心经营才在某次刻意计划下的宫内刺杀中让人完好无损的擒住了夜子言。
至于那次去刺杀的刺客，除了他的子言，其他的尽数被灭了口。
……
这些年，关于夜子言的事情匡临曜自认向来做的最是上心、隐秘，而现在将所有的事情一一捋开，却发现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如表面上那么简单无懈。
夜子言下落不明的时间中发生了什么？醉棠散怎么来的？既然弄来了毒药，为什么夜子言要自己服下，而不是下给他？
夜家除了夜子言还有其他人活着？
那人上去那么高的墙上……为什么没人阻止？
为了这次的行动又花多少时间？
……
这么多的问题如果在夜子言还活着的时候匡临曜肯定又要头痛一阵子，而现在这些问题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夜子言已经死了。
这是他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事实。
而且是那人一心求死，还成功了。
就算退几万步来说，那人既已生了死志，纵使这次没成功，往后他又能拦住几次。
魂飞天外的匡临曜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疼痛，忍不住捂手咳嗽了几声。
手掌中一片湿润，他摊开手一看，是血。
匡临曜咧嘴笑了笑，果然……夜子言还是恨他的，死也想要他的命。
不过没了夜子言的江山，也不是他想要的。
毕竟他做的所有事，为的只是夜子言。
自始至终，他匡临曜，想要的只有夜子言而已。
匡临曜又吐了一口血。
他中毒了，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还能活多久？他都不在乎……
这世上所有的事在那人死后就没了意义。
一夜过去了，太阳升起来，暖暖的阳光照在了床边匡临曜的身上。
匡临曜动了动眼睑，有些沉重，但他还是挣开了眼睛。
他没死，至少到现在还没死。
匡临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头脑昏昏沉沉的，四肢也无力发软。
他现在已经没有走路的力气了，但他不悔。
“来人”
一奴役推开门，低头应道：“陛下！”
匡临曜急喘两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告诉诸位大臣按皇上皇后的礼葬！我和子言两人的葬礼！”
奴役震惊的抬起头，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家皇上满身血污，嘴角也留有血丝。
“陛下，这——”奴役手忙脚乱的想要帮忙。
匡临曜一挥手，直接赶他：“快去！”
奴役心惊胆战的退了下去。
匡临曜扶着床边，眼神恍惚的盯着床上人。
对于爱上夜子言，匡临曜无怨无悔。就算重头再来，他依旧会爱上那人，甚至会更加细心更加爱护。
如果有下辈子，他想要真正了解夜子言，想要夜子言爱上他。
只不过下辈子，他真能奢求夜子言的爱吗？
匡临曜心思迷离间，房间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努力的抬头望去，来的是太医。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冰凉的手腕上，然后又离开。
只听见“噗通”一声，紧接着太医颤抖的声音响起：“陛下，老臣无能！”
……
匡临曜努力的将眼神聚焦到跪地的太医身上，又咳了几声：“无妨，准备葬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