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花香轻声唤道,季星梦连宫门最近都没有迈出去,她将所了解打听到的事情悉数告知。
“宁柏汐,现在怎么样了?”
季星梦脚下有些不稳,抓住花香的肩膀问道。
“庶人宁氏,赐毒酒一杯,现在,皇上找来了得道高僧,要将她与钟粹宫,一起烧干净。”
花香也紧紧抓住季星梦的肩膀,想起夏眠的嘱托,她手中的力道愈发重了起来,生怕季星梦不管不顾冲出去找皇帝。
“本宫……”季星梦说着,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视线转到铺满宣纸的桌子上,自从萧允祯发现她写在宁柏汐画像旁边的诗句后,她也没有再公然挑衅,这段时间连笔都没有碰。
“把本宫松开。”
沉声说道,季星梦斜靠在椅子上。
花香不明所以,站在一旁,手中的力道松了几分。这德妃娘娘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啊。
“松开。”
季星梦声音提高了几分,又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娘娘,邓公公来了。”
邓福生。
萧允祯身边的邓福生。
他来做什么。
招了招手示意让邓福生进来,季星梦平稳了呼吸,又坐了端正。
“给德妃娘娘请安。皇上宣娘娘去钟粹宫,亲自观看庶人宁氏受刑。”
邓福生抬眼望了季星梦一眼,按照皇上的吩咐,他要把德妃娘娘的表情都描述下来。
“知道了。”
“那请娘娘,快点动身吧。”
季星梦点头,神色凝重,一张脸紧紧绷着,看不出任何多余情绪,由花香搀着,穿过御花园穿过鹤圈,一路走向钟粹宫。
殿中央的床榻上,宁柏汐被绑在上面,身体本就弱,这样一折腾,已经昏了过去。
木质的床榻和宁柏汐的身上都撒着淡绿色的液体,像是酒精一类的东西,季星梦没见过。
在场的人,除了萧允祯,还有皇后和丽妃。
季星梦行了礼,也受了应受了礼,就站在一旁,萧允祯却后退一步,眼中含着笑意,伸手握住季星梦的手。
身体轻颤,季星梦下意识想要闪躲,皇后的视线在第一时间投了过来,她回望过去,与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触碰交汇,心里有些发毛,别开头,正视着萧允祯。
“爱妃。”
萧允祯凑近几分,在季星梦耳边轻声说着,“好好看看,那就是你的‘恨不相逢未嫁时’。”
如他所言,季星梦的目光又紧紧粘在宁柏汐身上,她好像已经醒来了,眼睛微睁,被绿色火焰吞噬,正痛苦的扭动着身子。
捆她的绳子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烧也烧不断。
季星梦被萧允祯握着手,和皇后还有丽妃一起看完了这场残忍的刑法。
没有烧焦的尸体,宁柏汐最后只剩下一堆粉末,被一位道士收走,洒在一旁的巫蛊娃娃上。
“皇上,这宫殿,还需要彻底焚烧,才能永绝后患。”
萧允祯淡淡应道:“就按道长说的做吧。”
话音刚落,在钟粹宫偏殿住着的低位后妃们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拿着些许贵重东西的宫女。
“不可!”
道士大喝一声,从宫女手中抢过东西就扔了进去。
“魔物恐怕会附着在器物上,一切都要小心。”
抱着东西的宫女此时脸上也写着恐惧,心中对道士的话深信不疑,怕自己身上也沾染了魔物的气息。
钟粹宫最后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季星梦一丁点也不落的观看了这次“驱魔活动”。
萧允祯的手一直没放开过,道士又做了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众人也都便散了。
手心不断传来温热的触感,萧允祯一路领着季星梦回了瑶华宫。
进了内殿,花香识趣的推下去。
“爱妃觉得,如何呀?”
细细把玩季星梦如羊脂玉般的手指,萧允祯心情从一开始就很好。
“如何?”
季星梦望着他的眼睛,反问道:“皇上想听我说什么?”
“她弟弟无能,又打了败仗,远在南海,朕惩罚不到,就都将过错加注在她身上,更何况,她还觊觎朕的女人。一箭双雕啊,爱妃觉得如何,难道不是绝妙?“
季星梦苦笑,拍手道:“绝妙绝妙,皇上英明神武,所想出来的注意,怎么能说是不好?”
“皇上请回吧,臣妾身体不舒服。”
冷声说道,季星梦抽回手。
“爱妃好好休息。”
萧允祯懒散答道,站起身来,又弹了弹身上浮灰。
……
自己杀了人,还想把错误都推荐她身上?
季星梦这样想,双手所触及的东西全被她扫到地下,成色上好的瓷瓶碎成一块一块,萧允祯听到季星梦愤怒的宣泄,嘴角轻轻勾了勾,好心情的前往鹤圈看鹤。
花香听见声音忙跑进来,看到的就是地下一片狼藉,季星梦站在桌边,手指甲扣着桌面。
有些尖锐的“吱吱”声在有些昏暗的房间一声声响起,花香看不见季星梦的脸,凭着一副大概的轮廓,竟觉得有些恐怖。
只听见季星梦嘴里一直絮絮叨叨,花香依稀听见“该死”“抵赖”诸如此类的词语。
眼看着季星梦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
“娘娘。”
怕她被地上碎片伤着了脚,花香快步走过去扶住。
“本宫的肚子。”
季星梦神色痛苦,捂着肚子瘫软在花香身上。
心中大道不妙,花香连忙冲外面喊道:“快宣太医,娘娘昏倒了。”
……
脸上又传来些许熟悉的感觉,但这次头疼的厉害,眼皮也重重的抬不起来。
嘴唇传来些许湿润,温水被一点点喂了进来。
“醒了?”
听到萧允祯不太确定的询问声音,季星梦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直到德妃成产,朕都要宿在钟粹宫里。”
听到这话,邓福生连忙说道:“奴才这就下去准备。”
听到脚步声远去,季星梦睁开眼,勉强抬起手来,想要将萧允祯放在脸颊上的手取下去。
出乎意料,萧允祯将手拿下去,又握住季星梦的手。
“皇上,刚刚说,生产?”
萧允祯点头,季星梦发觉自己的手被松开,自己的身体被扶了起来。
皇帝亲力亲为服侍自己,季星梦故意一点力气也不使。
“怎么,这么快,就把那位抛之脑后,你心里,没有一点愧疚感?”
“是皇上处死了她,与我何干?”
季星梦反问。
萧允祯笑笑。
这是季星梦最后一次谈及宁柏汐。
再次说起来时,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她生下了四皇子萧洵,皇后这么多年,生下小公主萧暮雪。
她总是会想起,在季府时,或是傍晚,或是在午后,夏眠对待季星河死时的冷漠和平静。
后来花香说,她和夏眠越来越像了,她被位分越来越高,成为了宸贵妃,冠宠六宫,别说是生下大皇子的丽贵妃还是小门小户出生却越爬越高,生下六皇子的如妃,就连皇后,也都没有她过的如意。
心里又是习惯性的回忆,视线却一直停在儿子手下的笔上。
见萧洵写的句子又不称人意,季星梦柳眉蹙起,手中藤条挥了挥,打在了十岁孩子的后背上。
萧洵疼极了,手中笔没抓稳,宣纸上又写出几个丑字,紧接着,藤条又落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哪张纸重新写。平日里先生是怎么教的,这样简单的题目,你却写出如此糟糕的文章出来。”
季星梦板着脸训斥,见萧洵瘪了瘪嘴,她手又一挥。
“说了多少次了,连暮雪委屈时都不会噘嘴,你一个男孩子,这点苦处都受不了,以后做何事能成?”
情绪稍微激动了些,季星梦捂着嘴重重咳嗽着,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倾倒出来,她看了眼手帕上的血迹,快速擦掉嘴边痕迹收了起来。
“母妃没有时间陪你太久,自己也不能懈怠,要更加努力才是。”
她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母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你的教诲,可都还记得?”
萧洵还没有回答,萧暮雪手中拿着个风车,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扑进季星梦怀里,昂着头撒娇。
“宸贵妃娘娘,不要在打四哥了,那藤条朝阳试过,可疼得很。”
刚刚挨完打,手中稳的很,萧洵像是未听见一般,神色不变,继续写着文章。
“那可不行,只有打过了,才会记得牢。”
一股甜腥又涌上喉咙,季星梦将桌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自从生下了萧洵,萧允祯就解了对季星梦的“酒禁”。
只不过每月只有一壶,比起以前的毫无节制,也管控的够严格了。
“贵妃娘娘,您的脸色很不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萧暮雪说着,踮着脚想要摸一摸季星梦的额头,对方却直接倒了下去,
……
不只是这个月的第几次昏倒了,季星梦这次的状况要差的多,不知道是酒精长时间侵蚀身体所致,还是有什么毒物隐藏在身体里。
“萧洵,过来。”
季星梦招了招手,萧洵走到床边,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问道:“还记得母亲对你的教诲吗?”
萧洵正想开口,季星梦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制止,“要牢牢的记在心里,永远都不能忘记,这是母亲的愿望,你要为母亲实现,好吗?”
“好。”
露出安心的微笑,季星梦眼前一片黑暗,她想了想,又嘱托道:“你问问花香姑姑,我有一把防身用的东西,上面的绿宝石格外好看,你替我,交给暮雪吧。”
萧洵乖巧的点头,季星梦虽看不见,还是笑笑,手渐渐无力的垂下去。
整个皇宫又挂上了白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