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各怀心思

作者: 北国雪 字数:3663

  不,药还是有的!只是,他却不能来取,也不愿去取。

  他盯着石璿,突然便无声地苦笑了起来:妙弋,你可知,你便是我入了肺腑的毒,亦是我能救性命的药?我既盼你知,又怕你知,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石璿回过神的一瞬间,高舒夜的目光迅速便转到了手中的游记上,并闲适而悠然地抬手翻了一页,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仿若看到了趣处。

  石璿见状,也不由会心一笑,见他心神都放在书上,便放心地打量起这个多年未见的师兄来。

  两人自丹青城外分别以后,再见也只是匆匆一唔。岂止是高舒夜未曾好好看过石璿?便是石璿,也不曾认真看过这个师兄。

  ——仍是一样潇疏俊逸的眉眼,自带一股风流。只是比之当年的轻佻跳脱,他眼角眉梢都多了一股坚毅,也多了一些此前从来也没有过的忧色。因伤势未愈的缘故,他的脸色尚且苍白,便连勾着笑意的唇角也显得犹为脆弱。

  石璿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若非因我而陷在这北洲,此时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玉虚少年,又怎会受得这样多的苦楚?无论如何,我此次定要保他周全,方不负他这一场亿万里奔波!

  只是……更多的,就没有了。也不能再有!

  高舒夜被她一瞬不瞬地瞧着,紧张地整颗心都紧缩了起来。可是,他面上还要装作没有任何感觉,一心沉浸在书里的样子。

  直到他实在忍不了了,便稍稍动了动身体,装模作样地换了个姿势,斜斜倚在了花藤满布的秋千绳上,伸手又翻了一页书。

  果然,他身子一动,石璿便猝然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盯在了树上。

  高舒夜松了口气之余,也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整整一个下午,两人便这么空对枯坐。只可怜二人手中的游记,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却没有被好好的看上一页。

  直到天色向晚,两人才各自暗松了口气:这般的煎熬,终于是结束了!

  石璿道:“时候不早了,师兄看了半天的书,不免劳神,这便去休息吧。”

  “好。”高舒夜发誓,他从来没有答得这么心甘情愿过。

  送他回了卧室,石璿却并没有到客房去,而是干脆搬了张椅子放在门口,守在了那里。

  “少宗主,您……”余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脸为难地看着石璿,显然是不赞同石璿的行为。

  石璿淡淡道:“你不用多管,我总得把他完好的送走了,才能安心。”

  余晖不敢再多言,应了声“是”,便侍立在了石璿一侧,以备她随时吩咐。

  石璿手中仍拿着那本游记,翻来覆去的揉捏,遥望着星河灿烂却弦月如勾的夜空,不由便想起了在般若无相秘境的那天夜里,自己也是不放心殷离歌,守在一旁。

  只是,那时她是守在室内,亲眼看着他入睡。

  阿丑!

  她忧虑地叹了一声:也不知,你而今如何?

  殷离歌此时如何呢?

  他仍在接受无悔天魔大道的佘毒,并强迫自己不要听、不要信!

  可是,他却忍不住越来越信!

  佛与魔本就在一念之间,殷离歌修得正是佛门功法。而无悔乃是佛门禅宗高僧出身,半生精研佛法,半生堕佛成魔,对佛、魔两道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入!对无悔来说,不过是在佛、魔之间偷换一下概念而已,不要太容易!

  而且……

  他眉目低垂,满面慈悲,心里的想法却与慈悲半点儿也沾不上:这殷离歌本身便带着魔性!若不然,又怎会对他所说之道心生感应?

  魔虽蛊惑世人,那也得世人甘心受蛊。若殷离歌当真道心澄明、佛心佛性,他说得再多,也不过徒然而已!

  无悔暗道:快了!快了!

  许是诚心求去的缘故,高舒夜的伤好得很快,不过半个月,便已然痊愈。而这半个月之间,两个人过得不可谓不煎熬:一个要装作若无其事,一个要当做若无其事。

  两人明明都知晓对方知晓,却又要装作不知晓。其间种种,怎一个纠结了得?

  因而,待高舒夜伤好,两人皆是真心实意地松了一口气。

  石璿一路送高舒夜到了无遮城的传送点,叮嘱道:“师兄直接便回玉虚宫吧,千万莫要再中途转折了!”

  “好了,我晓得了。”高舒夜也非是不知晓轻重的,深深看了石璿一眼,便转身进了传送阵,将目的地设在玉虚宫,一连嵌入了二十一块儿灵石。最后看了石璿一眼,他便伸手按下了阵法启动的宝石。

  ——妙弋,后会无期!

  传送阵发出一阵血色的光芒,高舒夜的身影逐渐消失。石璿下意识地脚步轻抬,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她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喃喃道:“师兄,后会无期了。”

  直到传送阵的光芒彻底沉寂下来,确定了高舒夜平安到达了玉虚宫,石璿才扯出一个笑容,对侍立一旁的余晖道:“你的任务完成了,且回去复命吧。”

  余晖问道:“少宗主不与属下一同回返放春山吗?”

  “我?”石璿笑了一下,“呵,本座出来的时候,是对师尊说要去九黎山的,如今自然是要去了。”

  余晖面露难色:“可是,宗主传令属下,说是少宗主身边没有暗卫,不宜远行。”

  石璿原是有一队暗卫的。可因着她无意间进了般若无相秘境,百年了无音信,公子昶迁怒乙字号的暗卫们,认为是他们没有尽到职责,一队十二个全部受累,进了九幽冥狱,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后来,石璿虽平安回来了,公子昶却并没有再提关于暗卫的事。而他不提,石璿也无所谓。

  可谁知道,今时今日,他却又拿这件事来当成阻止她远行的理由。石璿简直要气笑了:“此事本座自有主张,你只管回去复你的命便是!”说罢,素色的广袖一挥,闪身便进了传送阵。

  “少宗主!”余晖大惊失色,可已经晚了。传送阵血光一闪,已然启动,内里哪还有石璿的身影?

  “唉!”余晖恨恨地跺了跺脚,取出暗藏的一枚传讯符,将石璿孤身远走的事情禀报给了公子昶。

  恒阳峰的小闻香亭里,正在煮茶的公子昶捏着传讯符,面色阴晴不定。许久,他用力将传讯符捏碎,无力地叹了一声:“罢了!”

  壶中的茶汤早煮得老了。可公子昶平日里最是挑剔,此时却浑然不觉,举杯一口一口地抿着,既是自嘲,又有些后怕。

  ——不过是前日听了西门珏几句话,他便将之当做了救命稻草,竟真的试图隔开石璿与殷离歌!

  ——“少宗主年少懵懂,初时男女之情,哪里又有什么深情厚谊?不过少年心性,觉得新鲜罢了!”

  “那殷离歌倒是一片诚挚深情。只是,这般深厚的情意,少宗主又哪里回报得起?”

  “情劫、情劫,既是劫数,便要顺应天道才能度过。这两人的感情差这么多,少宗主岂非就要陷入劫中,轻易难出了?”

  “即如此还不如如今便截断了这注定的孽缘!”

  ——“呵!”公子昶自嘲地笑了一声,“杨昶,你当真不知晓吗?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却当真如鬼迷心窍般信了,险些便铸成了大错!

  “阿珏呀阿珏,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却不明白,究竟怎样才是真的好。若是阿璿有个三长两短,我……”

  他会如何呢?说实话,就连他自己,也预料不到。

  取出窥天镜,输入法力。片刻之后,石璿的身影便出现在镜中。

  那处该是无羨城,石璿坐在客栈的雅间里,正与一紫衣女子说着什么。

  石璿刚来到无羨城,便有浮屠门的弟子报给了素琼华。素琼华不敢怠慢,交代了属下一声,便亲自前来拜访。

  她与石璿也是旧识,彼此之间也算投契,两人便约在了城南的悦来客栈里。

  “石姑娘。”

  “素姑娘。”

  两人相互见礼之后,素琼华才指着身后跟来的男子介绍道:“这是我门中新进的五散人之一,唤作茱萸。石姑娘也知晓,门主不在,在下事物繁忙,恐无太多闲暇。若是石姑娘在无羨城有什么事,大可来找他!”

  茱萸倒是生得长身玉立,一身银黑相间的长袍愣是给他穿出了凛然的风姿来。只是,他脸上扣着一个银灰色的面具,将口鼻以上的大半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额际垂落的几缕发丝显示出几分不羁之态,全然看不清他的长相。

  茱萸上前一步,抱剑拱手:“在下见过石少宗。”显然,他是知晓石璿身份的。

  石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藏头露尾的,不由便在他面具上多看了两眼,却是笑道:“阁下的剑,很是特别。”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修士将兵器就这么拿在手里的。就如石璿的斩仙剑,便是炼化后收入体内的。而她的惊鸿、秋水双兵,则是化作簪子别在发间。还有殷离歌的葬月刀,便化作了折扇,平时都当装饰用。

  ——这仿佛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有的不成文的习俗,好似将兵器直接拿在手中,便是掉了身为仙人的身价一般。

  茱萸解释道:“此剑名为紫陌红尘,乃是上古时期的凶剑元屠碎裂后重铸而成。因其煞气太重影响心智,故不宜炼化收入体内。”

  其实石璿的一番动作,素琼华与茱萸二人皆收入眼中。茱萸貌似是不在意,素琼华却怕石璿因那面具的缘故对茱萸心生不喜,少不得要帮他转寰两句:“石姑娘勿怪,他是因与人斗法时被真火灼伤了颜面,恐惊到旁人,这才以面具相遮。并非是故意不以真面目示人。”

  如此一来,石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歉然道:“是在下失礼了。”

  茱萸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礼,连忙道:“无妨。”

  素琼华道:“好了,你们日后还有的是相处的时候,何必如此多礼?茱萸,你去点些茶点来,我与石姑娘有些事情要谈。”

  “诺。”茱萸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石璿总觉得他转身的一刹那,面具后的眼睛朝她这边瞟了一眼。但见素琼华一无所觉,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压下心头的怪异,笑着问道:“素姑娘可是要问阿丑的事?”

  “正是!”素琼华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问道,“徐长老传信回来,只说门主在般若无相秘境中得了一场机缘。只是,到底是何种机缘,竟要这么久?还请石姑娘告知详情。”

  提起这场“机缘”,连石璿自己都觉得忐忑。因而,她只是含糊道:“我们在秘境中遇到了同在秘境的一位前辈,那位前辈说我二人中有一人与他的道有缘。大约,前辈是选中了阿丑。”

  素琼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如果是听道的话,那真是一千年都不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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